1
我就在阳台的窗户那儿，把整个过程都看在眼里呢。
小堂弟把几个二踢脚塞到那车后排座下面，点着之后就跑开了。
这二踢脚的威力可比想象中的大多了，而且又正好炸到了油箱。
“砰”的一下，宾利的后面就冒出了浓烟。
一小簇火苗慢慢就变成了大火。
我手心都出汗了，正打算下去救火呢，
好在物业及时赶到了，用灭火器把火给喷灭了。
火灭了之后啊，那宾利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了。
好消息就是没有人员伤亡，周围的车辆也没有被引燃。
小堂弟刚起火的时候就跑了，跑到我们这栋单元楼里去了。
我看到物业录了视频当作证据，正在核实车辆的信息呢。
被烧的那辆豪华宾利就停在我的车位上。
所以啊，他们应该很快就会上门来询问情况的。
我回头往客厅看了看。
小堂弟的爸爸妈妈，也就是我的叔叔和婶婶，
正在刷短视频，还哈哈大笑呢。
我爸妈正在厨房忙着做菜呢。
谁都没有注意到这场事故。
小堂弟跑回来了，小眼睛滴溜溜地把所有人都扫了一遍。
他大概也知道自己闯了大祸，
不敢吭声，悄悄地挪到客厅的一个角落里。
他把兜里的二踢脚全都扔到垃圾桶里，想要销毁证据。
我等他走了之后，赶忙用隔热材料把垃圾包起来，消除安全隐患。
小堂弟坐在沙发上，安静得像只小鸡似的。
我看着他那副胆小怕事的样子，真是又生气又觉得好笑。
我那辆车不值钱，他往我车上扔鞭炮炸车的时候，根本就没人管。
可是他炸了豪华宾利，这能把叔叔和婶婶的下半辈子都赔进去呢。
父母要是教不好自己的孩子，那就会有别人来替他们教育。
我年前刚买了一辆二手的丰田车。
我爸说刚提的车应该放鞭炮庆祝一下，我没同意。
这是我们这儿的一个习俗，
提新车的时候要在车周围铺一圈鞭炮，然后噼里啪啦地点燃。
这寓意着红红火火，消灾转运。
当然了，这个习俗太危险了，现在已经不提倡了。
而且呢，我们住的这个小区虽然比较老旧，
但是经常会有几辆豪车停在这儿，
我的车要是放炮庆祝的话，有点丢人。
当时叔叔婶婶一家来做客的时候，小堂弟听到了这话。
从那以后，他就老是点燃鞭炮往我车上扔。
要是被我抓住了，他就笑嘻嘻地说这是为我的车庆祝呢。
叔叔婶婶听了，笑着说：
“大宝还挺有礼貌的，知道帮堂哥庆祝提了新车呢。”
“这孩子从小就聪明，还记着他大伯的话呢。”
这分明就是把祸水往我爸身上引啊，
指责我爸才是罪魁祸首，小堂弟只是好心而已。
我也没法找小堂弟追究责任，只能自认倒霉了。
过年的时候啊，我光补胎就补了四次，
还有被鞭炮弄坏的车漆得重新喷漆呢。
今天叔叔婶婶一家又来做客了。
我远远地就看到小堂弟掏出几个二踢脚，像是在向我示威呢。
完了，他肯定又要搞事情了。
我趁着他们上楼的功夫，赶紧去把我的车开走。
这是我家买的车位，我的车一直都停在这儿。
我打算临时把车停到隔壁的商场去。
虽然得多交一些停车费，但总比被这个熊孩子给糟蹋了好。
我刚发动车子，一辆崭新的豪华宾利就从我面前开过去了。
这是宾利开的第二圈了。
他好像是在找停车位呢，可是地面上的车位都满了。
2
我突然有了个主意。
虽然在我看来，二手丰田和豪华宾利的外形那是有天壤之别。
但是都是黑色的，四个轮子，小堂弟是分不出来的。
他就只认识我的停车位。
就算我能躲过这一次，以后还会有很多次呢。
干脆这次就好好给他个教训。
我摇下车窗，叫住宾利的车主，
说我要出门了，这个车位正好可以让给他。
宾利车主很高兴地接受了车位，稳稳地停了进去。
我开出小区的时候，暗暗地祈祷宾利车主买了车损险。
我原本以为小堂弟最多也就是炸坏个轮胎、车漆之类的。
没想到会发生这么严重的事故。
我心里也有点紧张，手足无措地坐在餐桌旁边。
想来想去，这场事故怎么也怪不到我头上，这才稍微放松了一些。
我爸妈忙了一上午，做了一大桌子菜。
我妈端上一盘清蒸大黄鱼，笑着说马上就可以开饭了。
说完又去厨房准备水果拼盘了。
叔叔放下手机，
一筷子就把鱼肚腩夹走了，吧唧吧唧地吃了起来。
我微微皱了下眉头。
我们两家关系虽然亲近，可他们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。
叔叔是我爸的亲弟弟，按道理说，
长兄还没落座呢，桌上就不应该有人动筷子。
叔叔婶婶都是本地人，知道这个规矩，
可还是肆无忌惮地大吃起来。
等到我爸妈解下围裙上桌的时候，
所有的菜都被翻得乱七八糟了。
叔叔婶婶这根本就是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啊。
“我们大宝爱吃虾，来，多吃点。”
婶婶夹起蒜蓉开背虾，一共12只，全都夹到小堂弟的碗里了。
小堂弟吃得满嘴都是油，把刚刚闯的祸都抛到脑后了。
他喊道：“我还要吃鱿鱼！都是我的！”
然后又抓起一盘鱿鱼，一股脑儿地倒进碗里了。
我爸无奈地笑了笑，然后说道：
“哎哟，你哪能吃得了那么多呀。
你堂哥也爱吃呢，给他留点儿吧。”
小堂弟哼了一声，说道：
“我吃不了就倒掉！就是不给他吃！”
我爸妈的脸色稍微变了变。
叔叔赶忙出来打圆场，说道：
“童言无忌，童言无忌哈！”
“我们大宝是最懂事的了，这是跟他哥哥开玩笑呢！”
“是不是啊，大宝？来，跟哥哥笑一下呀。”
小堂弟扯着自己的眼角冲着我做了个鬼脸，还不停地吐舌头呢。
我在桌子底下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。
我妈按住我的手，摇了摇头，
暗示我忍一忍就这么算了。
我叔叔婶婶中年才得了这么个儿子，
对小堂弟那是无限溺爱啊，把他都给惯坏了。
他打小就很顽劣，用我们当地的话来讲呢，
就是爱发邪，特别讨人厌。
他还在婴儿时期的时候，叔叔婶婶带他去任何公共场所，
他都要大哭大闹的，不闹到回家就不算完事儿。
3
要是别人说他，婶婶就会立马翻脸，
还说所有的小孩都是这样的。
小堂弟稍微长大一点之后，我们去叔叔婶婶家做客，
小堂弟就拿着一根竹竿赶人。
一边赶还一边大叫：
“穷鬼快滚！别来我家！穷鬼快滚！”
我心里就想啊，小孩哪有什么贫富的概念呢，
叔叔到底在背后说我们什么坏话了呢？
可是每次我问我爸，他就只是摇摇头，叹叹气。
因为小堂弟不让我们去他家，
所以叔叔婶婶一家就来我家拜年了。
我爸妈每年都会特别郑重地准备一桌子菜。
小堂弟把他自己爱吃的菜糟蹋个精光，从来都不考虑别人。
今年更是变本加厉了，他喜欢用鞭炮炸我的车。
我的忍耐都快要到极限了。
偏偏我爸妈的性格比较软弱，
说亲戚之间要和睦相处，对他们就一直忍让着。
我呼出一口气，正要伸出筷子去夹菜呢。
叮铃铃铃铃——
一阵急促的门铃响了起来。
物业的人到了。
我去开的门。
门外站着3名物业工作人员，
还有2名穿着制服的小区保安。
这5个人浩浩荡荡地堵在我家门前。
为首的是物业经理，是一个油头粉面的中年男人。
他探着头问道：“楼下从1单元左边数第三个车位，
是你们家的吗？我看登记的是503户。”
我说是的。
我爸妈听到动静都过来了。
叔叔婶婶还在事不关己地吃饭呢。
“是我们家的停车位，发生什么事了呢？”
物业经理说道：“刚刚发生了一起车辆燃烧事故。
你们家车位上的车油箱爆炸起火了。”
“现在火势已经被扑灭了，
需要车主去确认一下车辆的损失。”
我爸妈大吃了一惊。
“什么？我们家的车烧起来了？？”
“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呀？
我们家这可是新买的车，不可能自己就自燃的啊！”
物业说：“可能是被鞭炮引燃的。”
“我们录了车辆燃烧的视频，正在调取小区的监控来找嫌疑人。”
听到说是鞭炮引燃的，我爸妈齐刷刷地看向小堂弟。
这回叔叔和婶婶可就不淡定了，放下了筷子。
我妈试探性地问道：
“侄儿啊，你没有在哥哥的车位上放鞭炮吧？”
婶婶重重地一拍桌子，劈头盖脸地就开始数落起来。
“大嫂，你可别血口喷人啊！”
“我们家大宝是最乖的了，从来都不调皮捣蛋。”
“你什么证据都没有，
就这么张口冤枉我们家大宝，快给大宝道歉！”
与婶婶的强硬态度形成鲜明对比的是，
小堂弟一直盯着地面，一声不吭。
叔叔腆着笑脸走了过来。
“哥，嫂子，先别生气。”
“不是说正在调监控吗？
我们等等看，绝对不是我家孩子干的。”
“我已经教育过他了，他保证不会再犯了。
今天出门他也没有带鞭炮。”
叔叔象征性地摸了摸小堂弟的口袋，
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。
我爸抹了一把脸。
“当然了，大宝很懂事的，不会闯这么大的祸。”
“你嫂子就是性子急，多问了一句。你们多担待一下。”
4
婶婶趾高气扬地一瞪眼，冲着我妈吼道：
“听到没有？还不快给大宝道歉！”
我转身把垃圾袋拎了过来，
从里面掏出二踢脚，摆在地板上。
“弟弟口袋里的鞭炮？我猜你们正在找这个呢。”
“刚才我看见弟弟着急忙慌地跑进门，
把兜里的鞭炮都扔进垃圾桶了。”
我说完之后，抬头直视着叔叔婶婶。
叔叔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凝固了，
婶婶的脸色也变得煞白。
小堂弟突然高声尖叫起来：
“那不是我的！不是我的！”
“穷鬼冤枉我！我打死你！打死你！”
他尖声叫着冲了过来，狠狠地踹我的腿。
看到我被打，我妈一下子就火冒三丈。
我妈这人啊，性格向来比较软弱，
可这时候就像变成了女赛亚人一样。
她伸手一下子就抓住小堂弟的胳膊，
然后把他给甩出去半米来远。
“你再敢打我儿子试试看！！”
小堂弟扯开嗓子大声哭闹起来，一个劲儿地喊着好疼好疼啊！
婶婶气得两眼通红，一下子就冲到小堂弟身前挡住他。
“你要是敢动我的大宝！！我就去告你们虐待儿童！！”
这家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特别紧张，就像剑拔弩张似的。
这时候物业经理及时过来管这事儿了。
“都别闹了，监控视频传过来了！”
物业经理用手机把监控视频下载好了。
所有人都围过去看。
这是单元楼左边摄像头拍下来的监控视频。
视频里有一排车，豪华宾利被旁边的车完全给挡住了，
根本看不到宾利，只能认出来我的车位。
画面里清清楚楚地出现了一个人影。
我们都屏住呼吸仔细地看。
就见小堂弟偷偷摸摸地走到车位后面。
他左看看右看看，确定周围没有人。
然后就往车后排座下面塞进去好几个二踢脚。
他弯下腰把二踢脚点燃了，接着就飞快地跑开了。
之后就跟我在阳台窗户那儿看到的情况一样。
车子“砰”的一声，冒出滚滚浓烟，然后就慢慢燃烧起来了。
我爸妈刚听说车子着火的时候还没什么真实的感觉。
现在亲眼看到车被火烧得那么惨，
我爸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，
我妈也惊恐地用手捂住嘴。
我想看看叔叔婶婶是什么反应。
却发现婶婶早就退出去了，
这时候正坐在沙发上轻轻拍着小堂弟的后背安抚他呢。
她哄着小堂弟说。
“不哭不哭，他们都是在吓唬人呢。”
“我们家大宝一直都在妈妈身边，哪儿也没去。”
“他们要是再冤枉你，妈妈就打死他们！”
小堂弟挥舞着两个小拳头。
“打死他们！打死他们！”
我简直不敢相信。
现在证据确凿，就像铁证如山一样，
婶婶竟然还选择装作看不见，自欺欺人。
她以为能让小堂弟这样胡作非为到什么时候呢？
我刚才看到事故发生的时候出了一身冷汗。
现在我反倒有点庆幸了。
毕竟我没有财产上的损失。
这次的事故可算是能把叔叔婶婶的真实嘴脸彻底揭开了！
5
叔叔很紧张地问物业经理。
“周围的车有没有受损啊？”
“没有，就你们车位上的车烧了。”
叔叔这才松了一口气，就像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似的。
我爸着急着要下楼去。
“让一下，我们下去看看车子。”
叔叔拉住我爸的胳膊，着急忙慌地辩解着说。
“咱先说好啊，大宝不是故意的，他还只是个孩子。”
我爸把眼睛瞪得大大的。
“都什么时候了，你还想着推卸责任呢？”
“肯定得叫保险公司来定损了，一切都得按程序走！”
我爸还顾着叔叔的面子，不把难听的话说出来。
我可不会惯着他。
我当着物业保安所有人的面，一字一顿地说。
“哼，弟弟天天拿鞭炮炸我的车，
光过年的时候我就补了四次胎。”
“他就专门盯着我的车位炸，还说不是故意的？”
“这回出事儿了吧，
我倒要看看你们俩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！”
叔叔愤怒地瞪着我，还用食指指着我的鼻子。
“你怎么跟长辈说话的？”
“哥，嫂子，不是我说啊，
这孩子真得好好教育教育了，一点规矩都没有！”
“你们要是买了车损险当然可以报了，
没买就只能自认倒霉了！”
我爸把我拉住，让我少讲两句。
可是小堂弟放鞭炮炸了车，
叔叔婶婶还是这种满不在乎的态度，
我那老实巴交的爸妈也气不过，板起了脸。
物业和保安本来是公事公办的，一看有热闹可看，
就像有大瓜可吃一样，也不催了，就挤在门口看起戏来。
我妈先反应过来了。
“你什么意思啊？要是保险公司不报的话，你们也不赔吗？？”
一提到赔偿的事儿，在场的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。
一直装鸵鸟的婶婶这时候也投来了热切的目光。
叔叔哼了一声。
“就你们家那辆破车，修车的钱都够买一辆新的了！”
“我最多就补偿一万块钱，再多一分都不行！”
我爸妈的脸色变得特别难看，物业他们的表情就更有意思了。
我看到他们你看看我，我看看你，还小声嘀咕着。
“那还算破车啊？”
“一万块钱连个车标都买不到吧！”
“没白来啊没白来...”
但是正在对峙的爸妈和叔婶好像根本没察觉到这些。
我爸咬着牙说。
“李笑远，你现在可真是有出息了，
捞了不少钱啊。就想用一万块钱打发你的亲哥？”
“赔偿多少那是由我们来定的。
平平，告诉他最少得要多少钱！”
我被点到名了，就拿出手机查了查豪华宾利的公开报价。
“呃……差不多300万吧。”
6
我说完之后，好长时间都没有回应。
现场所有的人都像被定住了一样。
婶婶发出了尖锐的叫声。
“300万？想钱想疯了吧！”
叔叔伸手摸了摸额头，摇了摇头，
看向我们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同情。
我爸妈一脸茫然，看看我，又看看叔叔婶婶。
小堂弟虽然不明白300万是什么概念，
但是很敏锐地察觉到局势发生了变化，现在他爸妈占理了。
他兴奋地从沙发上跳下来，跑到叔叔身后，幸灾乐祸地看着我。
叔叔从鼻子里哼笑了一声。
“哥，我知道你家经济上有困难，可也不能坑自己的亲兄弟啊。”
“我就说呢，大侄子明知道车会被炸，
还天天停在那儿，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！”
婶婶的语气里满是嫌弃。
“笑远，我早就跟你说不要跟那些穷亲戚来往，现在被坑惨了吧！”
小堂弟高兴地在一旁帮腔。
“破车！还没有我爸的手表贵呢！”
“穷鬼，闭嘴！”
真没想到叔叔一家是这样看待我们的。
这些话触碰到了我爸的底线。
他气得两条腿直发抖，脖子上青筋都爆出来了。
我爸说，叔叔家现在有钱了，但是也忘了本。
当初爷爷在一个化工厂上班，退休之后空出了一个岗位。
厂里本来打算聘用我爸的，因为他有本科学历。
可是我爸自己找到了工作，
就把这个岗位让给了只有中专学历的叔叔。
没想到叔叔运气特别好，接连好几个领导生病退休了，
叔叔很快就当上了采购部长。
这可是个肥差，能捞到不少油水。
他既能从供应商那里拿回扣，又能克扣手下人的奖金。
没过多久，叔叔就买了车，还买了学区房。
可惜他和婶婶一直没有孩子。
我们家本来也还过得去。
运气不好的是，疫情过后我爸的单位倒闭了。
他年纪大了，找不到工作，只能打零工挣钱。
我刚毕业，没什么钱，就买了这辆二手丰田车用来代步。
叔叔没少笑话我的车掉价。
有好几次我真的生气了，
我爸都劝我，要和叔叔处好关系。
他现在是部长了，
我们以后要是有困难说不定还得找他帮忙呢。
小县城就是这样，亲戚朋友就是人脉关系网。
大家互相帮忙，抱团过日子。
但是我们再穷，也从来没想过要坑他的钱。
叔叔一家却像防贼一样，好像我们是吸血鬼似的。
没想到，小堂弟放鞭炮炸车这件事，让两家彻底撕破脸了。
全场只有我像个没事人一样。
我又看了一眼公开报价，重复道：“没错啊，就是300万。”
叔叔气到极点反而笑了起来。
“哈哈哈，有病不可怕，穷病才可怕呢！”
“你倒是告诉我，一辆二手丰田车怎么能定损300万呢！”
一直在旁边看戏的物业经理突然回过神来。
“丰田？我什么时候说过被烧的车是丰田了？”
“是豪华宾利啊！！”
这句话就像平地里突然响起的惊雷一样。
叔叔婶婶一下子就闭嘴了。
大家都不再争执了，争先恐后地往楼下跑去。
7
我的车位上，明明白白地停着一辆烧焦的豪华宾利。
一直高高在上的叔叔婶婶，终于慌了。
叔叔不知所措地问我爸：
“哥，这不是你家买的停车位吗，别的车怎么能停在这儿呢？”
我爸愣愣的。
“这……不知道啊。”
他又转向我。
“平平，你的车停在哪儿了？”
我撇了撇嘴。
这可不能怪我，我从来都没有说过我的车停在我的停车位上。
是物业查到停车位登记在我家名下，
他们就先入为主地以为被烧的是我的车。
宾利的车主听到消息赶来了。
他一看到车子的惨状，就大发雷霆。
“是谁炸了我的车，我不会放过他的！”
他在人群里一眼就认出了我，疑惑地叫我：
“诶，这不是把车位让给我的小兄弟吗，你怎么在这儿呢？”
俗话说，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。
叔叔婶婶马上就明白过来是我在搞鬼。
婶婶呼吸急促，声音颤抖地问我：
“你、你快解释、这是怎么回事？”
我拍了一下脑袋。
“哎呀，我开车去商场买东西，忘了把车开回来了！”
婶婶不信。
“你去买东西，东西也忘了带回来了？”
“嗯呐！”
我嘴上说是意外，可满脸都写着“我就是故意的”呢。
我爸妈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后，就不再紧张了。
我妈甚至都笑出声来了。
那辆宾利的车主呢，看了监控视频还有燃烧的录像。
证据确凿得很呢，任凭叔叔婶婶再怎么狡辩都无济于事。
叔叔对我们可是气势汹汹的，
可对着宾利车主的时候，就变得唯唯诺诺的了。
“误会，这都是误会啊！”
“孩子小不懂事，玩鞭炮不小心炸到了，您看保险公司能赔吗？”
宾利车主就转向叔叔婶婶，目光停留在小堂弟身上。
“这是你家孩子？”
“怎么教育的啊，往别人车底下塞鞭炮？
今天敢炸车，明天就敢杀人放火了！”
要是我没记错的话，这可是小堂弟出生以来头一回被人这么骂呢。
他被吓得呆住了，抱着婶婶的袖子哆哆嗦嗦的。
婶婶护着孩子，不满地小声嘀咕着。
“哎呀，孩子懂什么呀，他又不是故意的。”
“哥，嫂子，你们快帮忙劝劝呀！
谁叫你们让别人停在你们家车位上，这才害了人家呢！”
以往我爸妈都是以和为贵的，
一般遇到事情都是大事化小，小事化了。
可是今天这场争吵，
让他们看清了叔婶的为人，就只在一旁冷眼旁观。
我就主动解释说。
“婶婶，你这话可就不对了，我怎么会想着害人呢？”
“虽然小堂弟炸了我的车七八次，
从除夕一直炸到今天。可是叔叔让他保证过不会再犯的，
我相信叔叔是说话算话的，肯定不会骗我。
所以我让出车位纯粹是出于好心。”
我的话还没说完呢，婶婶就着急忙慌地来堵我的嘴。
“哪有七八次啊！就那么几次而已！”
“您可别信这孩子说的话，
我家大宝本来是要炸他哥哥的车的，没想炸您的——”
宾利车主眼睛瞪得圆圆的。
“好家伙，还是个惯犯呢！”
“行了，今天谁也别想走。
我不但要叫保险公司，我还要报警呢！
小孩虽然判不了刑，但是你们俩做父母的放任孩子这么干，
我要告你们故意损害他人财产罪！”
“不不不不不！”
8
叔叔和婶婶就像两个扩音喇叭似的，一高一低地叫起来。
“您可千万别报警啊，我肯定好好教育孩子！”
“大宝，快来给叔叔道歉！”
叔叔和婶婶满脸谄媚地笑着，一个劲儿地弯腰道歉。
婶婶拉着小堂弟的手，催着他给宾利车主道歉。
小堂弟脸涨得通红，突然一下子甩开婶婶的手！
他就像个小炮弹似的冲向宾利车主，
狠狠地撞到人家的侧腰上，
双手猛地一推，把宾利车主推得一个踉跄。
小堂弟扯着嗓子尖叫起来。
“你冤枉我！我打死你！！”
“我妈说了，不是我干的，冤枉我的人都得打死！！”
他嘴里吱吱怪叫着，使劲儿踹宾利车主的腿。
婶婶被吓得脸色大变，急忙抱起小堂弟。
宾利车主刚进小区的时候那风度翩翩的样子可一点都没了，
不但西装裤上全是鞋印，头发乱得像鸡窝，
脸色也因为震惊变得惨白惨白的。
他往后退了几步，愤怒地打起电话来。
眼看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了，
婶婶的下嘴唇直打哆嗦，就训斥小堂弟。
“大宝！你怎么能打人呢？妈妈是怎么教你的！”
小堂弟把腰杆挺得直直的。
“妈妈说冤枉我的人都要打死！”
“他冤枉我，他是坏蛋！我要打死他！！”
婶婶袒护小堂弟的这种行为终于尝到苦头了。
我忍不住冷笑了一声。
一直在旁边吃瓜的物业那些人也都忍不住想笑。
小堂弟调皮捣蛋的时候是挺气人的，
现在这就像一把双刃剑反过来伤到他爸妈了，
可真是让人心里痛快。
叔叔平时挺要面子的，现在羞得脸从脸红到脖子根了。
婶婶也顾不上一家都成了别人的笑柄了，搂着小堂弟就教育他。
“不可以打人！现在是你做错了，快向叔叔道歉！”
“你说对不起，我不是故意的，求叔叔原谅我！！”
小堂弟愣住了，呆呆地看着婶婶。
然后他挣脱婶婶的怀抱，
弯腰脱下一只鞋，用力把鞋甩到婶婶脸上！
“你也冤枉我！你也是坏蛋！”
“打死你！打死你！”
婶婶被打得眼冒金星，一下子没站稳，就跪在地上了。
小堂弟又脱下另一只鞋，按住婶婶的头，
一下一下狠狠地砸她的太阳穴。
场面一下子就失控了，大家赶紧上去把小堂弟拉开。
小堂弟手里的鞋被夺走了，叔叔一个大巴掌就扇在他脸上。
小堂弟就像风中的落叶一样摔倒在地上。
“熊孩子，反了天了，敢打你妈！”
叔叔气得头发都竖起来了，
挡在婶婶前面，揪着小堂弟的头发把他提起来。
用他那大手，左边一下右边一下地扇小堂弟巴掌。
他下手可狠了，没几下就把小堂弟的脸给打肿了。
小堂弟又哭又闹的，可是被叔叔抓着哪儿也跑不了。
他大哭的时候被扇巴掌，牙床被打得很重，
一张嘴就吐出好几颗乳牙，满嘴都是血。
婶婶捂着太阳穴站起来。
9
她看着小堂弟被打，心里又疼又气，就转过脸去不说话。
叔叔把满腔的怒火都发泄在小堂弟身上，吼道。
“让你打你妈！让你炸车！”
「连不认识的车都敢随便炸，
不认识车难道还不认识车牌吗！
我他妈的打死你这个蠢货！」
叔叔一直打到手都麻了，才把小堂弟丢到一边去。
小堂弟哭得嗓子都哑了，可是根本没有人在意。
还是宾利的车主大喊了一声，这才制止了这场闹剧。
「保险公司和警察马上就到！」
「我就等着保险公司判定是人为的还是意外的。
该赔偿就赔偿，该抓人就抓人！」
我妈妈不懂车险，就问我人为或者意外对赔偿有什么影响。
我解释道。
要是保险公司判定为意外事故，那就由保险公司全额赔付。
要是判定是人为的，保险赔偿的金额就会非常少，
需要车主和肇事者协商赔偿，严重的可能还得起诉呢。
我妈妈“哦”了一声。
「现在有监控呢，你也能作证车子经常被炸。」
「应该会判定为人为的吧。」
我刚想要点头，却看见叔叔耳朵微微动了一下，然后转身朝我走了过来。
他拉过我们一家人，拱了拱手，勉强挤出个笑容。
「哥，嫂子，咱们大家商量一下呗。」
「咱们两家关系多亲呀，现在牵扯到外人了，
咱们应该一致对外才对，是不是？」
叔叔灰头土脸的，手掌上还有因为打儿子溅上去的血。
说实话，我看他不顺眼已经很久了，
好几次都想跟他动手。但是今天出的这个事故太严重了，
我心里有点发怵。毕竟是我先把车位让给宾利车主，
才留下这么个陷阱的。要是把叔叔婶婶逼急了，
抓住这一点不放手，搞不好会连累到我。
看他们一家人现在的精神状态，做出什么事情都是有可能的。
我在斟酌该怎么开口。
反倒是我爸爸接过了阴阳怪气的角色。
我爸爸说：「谁跟你是咱们呀？」
「跟我们这种穷鬼亲戚走得太近，以后肯定会被坑得很惨的！」
叔叔的脸色由红变白，还强装着镇定。
「哎呀，是我老婆随口说的，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。」
「现在情况特殊，大侄子你就给我个面子，
就说你弟弟是不小心的，这样保险公司就能全额赔付了，
咱们大家都皆大欢喜。不然的话我们赔不起，
到时候还得找你家借钱，多不划算呀，是不是？」
10
我妈妈翻了个白眼。
「你尽管来借，又没说要借给你～」
我爸爸妈妈一唱一和的，
把叔叔的话就这么堵在喉咙里了。
我不禁肃然起敬。
狗急了会跳墙，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呢。
我没想到我爸爸妈妈的攻击力这么强。
叔叔尴尬地站在原地，婶婶来到他身边。
婶婶看起来比叔叔还要狼狈。她的妆全都花了，
精心梳理的盘发也散落下来了。
她一改往日强势的作风，责怪叔叔。
「你也是的，求人办事也不给点表示。」
「光靠嘴说，人家当然不会买账了。」
她拿出手机，打开手机银行。
我看了一眼小堂弟。他受到的惊吓太大了，
趴在地上呕吐，把中午吃的饭菜都吐出来了。
以前他一哭，所有人都会围着他转，
哄他安慰他。所以他就只会用哭来引起大人的注意。
现在没人理他，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。
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，比起他来，父母更在意钱呢。
婶婶一边查看余额，一边对我说。
「大侄子，刚才婶婶说话有点难听，婶婶跟你们一家道歉。」
「我的活期余额还有10万块钱呢，我都转给你，你拿着钱去买辆好车。」
「帮你弟弟说句话吧，就帮我们这一次，求求你了！」
我明白了，这是看到宾利车主不好说话，就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来了。
我看了一眼银行卡余额，笑了。
「婶婶，你算账也太不仔细了，这才5万块钱。」
「我那辆破车的落地价都不止5万呢。」
婶婶吃了一惊，转头愤怒地看着叔叔。
叔叔缩着脖子，嘟囔着说。
「昨天跟赵局长他们出去应酬，喝了点儿……」
婶婶一直都嘲笑我们家穷，现在却拿不出钱来，有点下不来台了。
她当机立断，扭着叔叔的胳膊摘下他的大金表。
「不够的就用这块表来凑，这块表很保值的！」
叔叔没敢反抗，小声地嘀咕。
「这块表我还没还完分期呢……」
她非要塞给我们这些财物，我爸爸严词拒绝了。
「别说了，说什么都没用。」
「我们就实事求是，
让保险公司判定该怎么赔付，然后等着走程序就行了。」
叔叔一听就着急了，拉着我爸爸，
自己的双膝都悬空了，眼看就要跪下来了。
我爸爸拉住了他。叔叔闷声闷气地求我爸爸。
「哥，你是我亲哥呀！」
「你摸着良心说，我以前求过你吗？
我就求你帮我这一次，你的心肠怎么这么硬呢！」
「你以前求我的时候，我可是全都答应了！」
11
我爸爸深吸了一口气，看向叔叔的眼神里流露出复杂的情绪。
叔叔不知道，我爸爸已经帮过他无数次了。
叔叔当上采购部长的这几年。
他一边吃供应商的回扣，
一边克扣工人的奖金，捞了很多的油水。
揭发他的举报信就像春笋一样冒出来了。
厂里的高层领导，很多都是当年爷爷同事的子孙。
因为我爸爸从小就品学兼优，爷爷喜欢带着我爸爸跟同事走动，
所以我爸爸和他们有些交情。
他们联系我爸爸说了叔叔的情况。
我爸爸四处送礼，求别人帮忙把举报信压下去。
正好赶上我爸刚没了工作，
家里本来就不不怎么富裕。
我爸就把他积攒了一辈子收藏的字画拿去变卖了，
然后拿着钱去送礼托人，
就为了保住叔叔的工作岗位。
就因为这事儿啊，
我们家里不知道吵了多少次架了。
我妈老是质问我爸：
“你说到底是你兄弟重要呢，还是咱们这个家重要啊？”
我爸就低着头，
好像知道自己理亏似的，
只是一个劲儿地重复着说：
“我是他亲哥呀，我要是不帮他，还有谁能帮他呢……”
我一直都特别讨厌叔叔。
因为我清清楚楚地记得，
我爸就那么唯一一次求他帮忙的时候，
他是怎样把我爸的尊严狠狠地踩在脚底下的。
我研究生毕业的时候，
就业的形势很不好。
我爸就带着礼品到叔叔那儿去了，
求叔叔安排我进工厂工作。
叔叔就坐在办公桌的后面，
一脸为难地说道：
“厂里呢，确实是在招聘，可是名额特别有限啊。”
“不是我不想帮忙，只是大侄子的履历看起来不是那么好看呀。”
“他读硕士的那个学校不过是个普通的211，
算不上是什么好学校，
根本就达不到我们录用的标准呢。”
我爸简直不敢相信：
“笑远啊，想当年你就只有中专学历，
我都想法子把你弄进厂里来了。”
叔叔叹了口气说：“当年是当年，现在是现在啊。”
“我就跟你说实话吧，现在的大学生、
研究生太多了，一抓一大把。
别看咱们这个厂子没什么名气，
可是想进来的人都挤破头了呢！
大侄子既没有学历上的优势，
也没有工作经验，我凭什么要他不要别人呢？”
我爸听出了叔叔话里的意思，
咬着牙说：
“你就直截了当地说吧，得给你多少才能帮这个忙？”
叔叔哈哈一笑说：“哥，你还是这么直性子。”
“我听说你们家在市区新买了一套房子。
那一片最近可升值升得很快啊，有空带我去参观参观呗？”
我爸眼睛都瞪圆了。
那套房子可是给我准备的婚房啊，
我爸妈辛苦了大半辈子的积蓄，都用来付房子的首付了。
12
回到家之后，
我爸沉默了好长时间。
然后又要出去买好酒再去找叔叔。
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，
就说：“爸，我自己能找到工作的，咱们就别去求他了！”
我爸却说：“没事，你叔叔就是在开玩笑呢。
他不会真的要咱们家房子的，
爸再去求求他，给你安排个轻松点的工作。”
我心里憋着一股气，
当天夜里就开始投简历，
然后到处跑着去面试，
最后在离家一百公里远的城市找到了工作。
买这辆二手的丰田车呢，
也是为了在爸妈有需要的时候，能够尽快赶到他们身边。
这么多年来，
我们家一直都在隐忍，一直在退让。
要是叔叔还有点良心的话，今天就不会说出这种话来。
我脑子转得很快，一下子就想到了办法。
我把婶婶递过来的大金表推开，
满脸笑嘻嘻地说：
“叔叔、婶婶，咱们都是亲戚，这么客气做什么呀？”
“亲戚有困难都不帮忙，咱们可不是那种没良心的人～”
“我去找宾利车的车主商量商量。
这块表我就不要了，钱我收下，
就当是小堂弟炸我车的修理费了。”
婶婶的眼睛里闪着光，
一个劲儿地感谢我。
我妈很不情愿，刚要阻拦我，
我爸就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。
“没事，我相信平平的判断。”
“你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吧。
就算天塌下来了，还有你爸顶着呢。”
我朝着宾利车的车主走过去，
很有礼貌地问道：“先生，您贵姓啊？”
宾利车的车主没好气地回答说：“我姓张。”
我简单地表达了对他遭遇这种倒霉事的关心，
同时也对叔叔婶婶一家的行为表示了谴责。
然后就进入正题了。
“张老师，您买的车损险，
关于爆炸责任是怎么划分的呢？”
“我之前查过，鞭炮引发车辆燃烧的话，
可以要求保险公司全额赔付的。
只需要准备三样东西。”
“第一就是车辆燃烧的视频，物业拍的已经很详细了。”
“第二是火灾事故的证明。
咱们有小区的监控，可以证明事情的经过。”
“第三是110的出警记录。正好您也报了警，
请民警同笑在出警记录里写明事故的原因。”
“用这些材料去要求保险公司赔款，
然后保险公司会去代位追偿，
由相关的机构起诉肇事者把欠款追回来。
这样做既省时间又省力，大过年的，谁也不想惹上官司啊。”
“要是保险公司不愿意的话，
您就说要打电话向银保监投诉，
他们就不敢敷衍您了。”
宾利车的车主很认真地听完，
然后和我一起查看了车损险的明细。
还好，他买的车损险是最高额度的，
可以按照我所说的办法来处理。
我也是多留了个心眼儿，
13
之前小堂弟炸我车的时候，我就考虑过最坏的情况了。
宾利车的车主心里有底了，
对我的态度也变得缓和了。
“小兄弟，我看你是个明白人。”
“有这样的亲戚，你也挺不容易的。”
我用力地点了点头，一切都尽在不言中了。
宾利车的车主接着说：“保险公司肯定是不想全额赔偿的。
本来我也不会计较这点钱的。”
“可是那个小孩实在是太讨厌了！我就是要让他们付出代价！”
“你配合我一下，等会儿业务员来了，
你帮我好好讲讲，能多赔一点是一点。”
我毫不犹豫地说：“好嘞，张老师，包在我身上！”
“您记得在定损的时候要求用原厂配件，这样赔得更多！”
很快，警车就赶到了，
弄清楚事情的经过之后，就提供了出警记录。
保险公司的人来得很晚。
业务员一开始还想推脱责任，
我和宾利车的车主摆事实讲道理，
最后业务员终于妥协了。
赔款的事儿谈妥了。
宾利车主开开心心地打车走了。
叔叔和婶婶呢，也特别高兴，还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呢。
可哪知道啊，这才是他们噩梦的开端。
保险公司没过多久就起诉他们了，还强制催着他们交欠款。
这时候啊，他们求谁都不顶用喽。
仔细琢磨琢磨，叔叔和婶婶其实有不少次能避开这种结果的机会呢。
但是啊，他们就跟长了一双专门往坑里跳的眼睛似的，
精准地避开了所有好机会，一个劲儿地往坑里扎。
这里面小堂弟可是出了不少力呢，
成功地让自己的爸妈从富翁变成了负翁。
就在我以为这就是我们两家故事的结尾的时候呢。
叔叔居然拿着欠款通知单跑到我家来了。
他一进门就大喊：
“李笑高！你的宝贝儿子可把我害惨了啊！！”
“还说自己不是没良心的亲戚呢，我看你们全家都是狼心狗肺的！”
当时我正在屋里玩游戏呢，我妈在刷短视频。
我们俩赶紧跑到门口。
就瞧见我爸穿着个粉色的围裙，
手里拿着锅铲，冷冷地和叔叔面对面站着。
我爸就问：“所以呢？”
叔叔把通知单一下子甩到我爸的围裙上，
大声说：“你还好意思问！”
“你儿子当初是怎么答应我们的，结果一转身就帮着外人来欺负我们！”
“我可告诉你，你今天最少得给我50万。
要不然啊，我就跑到你儿子的单位去闹，
说他是老赖的儿子！看哪个单位还敢要他！”
我妈吓得直发抖，我握住她的手，感觉她的双手冰冰冷冷的。
叔叔这人可精着呢，知道要打蛇就得打七寸，吓唬人就得戳软肋。
而我呢，就是我爸妈的软肋。
我爸这人啊，老实巴交、温温和和地过了一辈子，
可是今天呢，他却没有往后退。
他把锅铲放下，不慌不忙地说：“你等着。”
说完就推开叔叔下楼去了，
没一会儿就回来了，怀里抱着一瓶老窖酒。
14
我爸捧着酒，眼睛里满是怀念的神情。
他说：“这酒啊，是咱爸去世之前留给我的。”
“他说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呢，
就是没能看到我们兄弟俩成家立业，家庭美满幸福。”
“他临死之前把这瓶酒留给我，说等我们俩都有了孩子，
两家聚在一起把酒打开庆祝庆祝。”
“你家大宝生得晚，我就一直在等那一天。
可是大宝出生以后呢，我却怎么也找不到这瓶酒了。”
“刚才我去地下室，没想到一眼就看到这瓶酒了。”
他一边说着，一边喃喃自语：“可能咱爸也觉得，是时候了。”
说完，他当着所有人的面，把那瓶酒摔得粉碎啊！
酒水溅得他浑身都是。
他冷酷的样子，根本就不像我认识的那个爸爸。
他说：“兄弟之间的情义，就像这瓶酒一样。
从今往后啊，咱们恩断义绝！”
“李笑远，你尽管去闹。
咱们从现在起就是陌生人了，我再也不会纵容你了！！”
叔叔一下子就像丢了魂儿似的，
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恐，喊了一声：“哥......”
可是很快，这惊恐就被嘲讽给取代了。
他大声笑着说：“哈哈哈，你算哪根葱啊！”
“这世上我最恨的人就是你！你以为那些东西都是你让给我的，
所以我就应该对你心怀愧疚吗？
根本不是，那些东西本来就应该是我的！！”
“你今天跟我绝交，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！！”
说完，叔叔眼睛里好像冒着火似的，噔噔噔地跑下楼梯去了。
在叔叔来之前呢，我爸已经好几天都不怎么说话了。
今天这么一发火啊，太耗费精力了，
我爸一下子就像虚脱了一样，坐在椅子上。
我这才明白，原来他一直在思考我妈问过的那个问题：
“到底是你兄弟重要，还是这个家重要？”
他已经做出了选择。
不过这个选择做起来的艰难程度啊，超出了我的想象。
15
我也是头一回意识到，我爸对叔叔的忍让，
不只是因为他老实，这里面还包含着一种感情呢。
怎么说呢，我是个独生子，我理解不了那种感情。
叔叔虽然骂得特别凶，但是并没有真的跑到我单位去闹。
为啥呢？因为他自己都已经自身难保了。
无数的举报信都被爆出来了，叔叔一下子就成了众矢之的。
他被厂里给解雇了，全家都没了经济来源。
为了偿还保险公司的欠款，他们把车卖了，学区房也卖了。
小堂弟到了上小学的年龄，没有学区房，
就没有资格上重点小学了，
只能去上一个口碑一般般的民办小学。
小堂弟在刚起火的时候就跑了，跑到我们这栋单元楼里来了。
我爸管理经验很丰富，人品也是大家公认的好。
他上任以后呢，就把叔叔留下的那些规矩都给废除了，
还斗笑昂扬地说，55岁正是奋斗的好年纪呢。
叔叔一家搬到爷爷在村里的老房子里去了。
从那以后，他们再也没来我家拜过年。
我偶尔会碰到小堂弟，他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。
他畏畏缩缩的，眼神总是躲躲闪闪的，都不敢跟人说话。
后来听说他心理出了问题，考不上高中，只能去读中专了。
我爸曾经提出要在厂里给我安排一个轻松的工作，被我拒绝了。
我下定决心要在大城市里自己闯出一片天地。
因为我亲眼看到父辈们把希望寄托在人情关系上，
最后又被人情关系给拖累了。
小县城对我来说，不是退路，而是绝路。
自己的路啊，只能自己去闯，求谁都没有用。